摸魚用日常第三彈。

感覺沒寫什麼,為何這麼長。

  

  

  


  

  

  

  警視廳今日的茶水間話題主角是松田。

 

  更確切地說,松田是主角之一。

 

  「真難得另一個主角不是你呢,萩原。」

 

  連鮮少參與下屬八卦的課長都這麼對我說。

 

  那也是當然的吧。正值上班時段,地點還是吸菸區,那可是全警視廳情報流通速度最快的處所之一──順帶一提,其餘還有訓練室和茶水間──主角還是爆處班的明日之星,用女孩子們的話來說:「性格殘念,但長相確實無話可說。如果每天和他一起用餐,而他一句話都不說的狀況下,可能一個月後就發現衣服緊了。」

 

  天時、地利與人和一應俱全,戰爭一觸即發。而引爆戰局的導火線就是隔壁班的紅花,以及那封粉紅色的書信,配上一句:「松田君,請以結婚為前提和我交往。」

 

  於是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松田答應了?」

 

  「沒有。」

 

  「真的?那可是機動隊最漂亮的女性。」

 

  「聽說是松田告訴她:你不是我的菜。」

 

  「是嗎?那位是美女耶。我聽說她紅著眼眶跑了,可能是被松田罵了。他那個人說話真的不好聽,上次我學弟跟他一起出現場,差點被他說得哭出來。」

 

  這樣誇張的傳聞,我已經聽好幾種版本了。

 

  若非當時我就在現場,可能勉勉強強還能當作趣聞來聽,並回頭笑話松田:「所以說小陣平說話太直接了才會被誤會成這樣嘛。」諸如此類的玩笑。

 

  松田說話是直截了當,不是不讀空氣。學弟會被罵情有可原,因為當時他沒有留意到現場還有尚未撤離的一般民眾,便莽撞地想進行拆解。

 

  至於鬧得沸沸揚揚的告白事件,其實松田是認真地退還班花小姐的情書,告訴她:對不起,我不能答應妳。

 

  能成為警察的女性,多半都有不甘示弱的特點,當下她也沒有表現出一星半點的難過,僅僅是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被告白和告白被拒事件,何以演變成這種場面呢?

 

  「沒關係。」

 

  我向松田詢問需不需要我幫忙的時候,他正埋頭趕昨日出現場的報告書。松田一向不喜歡文書作業,畢竟實際操作優秀,不代表擅長作報告。

 

  除了奇怪的謠言,今天原本是安靜平和的一天。松田邊和我聊著晚餐話題,邊替報告收尾,松田剛說到:「難得可以準時下班,要不要去喝一杯?」同事便急急忙忙衝進辦公室,大吼:有任務!

 

  於是下班時間被整整往後推遲了三個小時,晚餐也順勢變成了宵夜。

 

  「隨他們去吧。」

 

  「不行,小陣平的清白很重要。」

 

  「……清白?」松田的表情像是一瞬間吞了蒼蠅,「那種東西不是早在那三天之後就消失無蹤了嗎?」

 

  他又一次指向脖子,那個曾經有過我到此一遊痕跡的地方,「成年人身上出現那種痕跡,用蚊子咬唬弄過去就太牽強了。而且是騙員警。就算再怎麼糊塗,觀察力也是經過訓練,一個個眼睛利得跟X光似的。你今早是左腳還是右腳先跨出車門,他們都能列出一二三四五說得頭頭是道……嘖,當初應該別遮才對,擦肩而過是一瞬間的事,大方一點可能還沒那麼顯眼。」

 

  「哈哈,完全把同事當作嫌疑犯來對付呢。」

 

  下次買遮瑕膏送給松田吧。但要是被哪位眼尖的同事發現,恐怕又是一輪腥風血雨。

 

  「還笑?」

 

  你才是帶頭污我清白的人。松田彷彿使出畢生的演技,用眼神表示譴責。

 

  冤枉啊。只是和男朋友──雖然那時候還不是──做快樂的事,那能叫污人清白嗎?

 

  而且松田明顯對自己的受矚目程度完全不理解。人人都對八卦感興趣,對帥哥的八卦那就更感興趣了。因此就算他真的如他所說照辦,至多只是延遲發現的時間罷了。

 

  「總之大家工作壓力都很大,只是需要紓壓管道,這種流言要不了多久就會平息。」松田敲擊最後一個字,按下列印鍵,機器轟隆運作著吐出幾張紙,「所以算了吧。」

 

  他將報告書放到上司桌面,回到座位拎起椅背上的羽絨外套和一旁的工具箱,「走了,超市都快關門了。」

 

  原本預計把車先開回去,再一起徒步到附近的居酒屋喝一杯,悠哉享受難得的兩人時光。結果在松田又一次套上四十公斤重的防護服後全泡湯了。現在什麼都不想管,哪怕來個人要我們去參加什麼過關獎金十萬元的節目,我們應該也會選擇回家,換身舒服的衣服,喝啤酒配小菜,姿勢要多難看就能多難看。

 

  ──可惜了。

 

  「綠燈。」

 

  「啊。」

 

  同時後頭的車輛也按了兩下喇叭催促,我趕緊排入D檔,踩下油門。

 

  「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松田拿起點菸器,順手打開車窗,寒風灌入驅散菸味和倦怠,連帶我們的頭髮也變得亂糟糟。我伸手撥開掛在睫毛上的頭髮,左手覆蓋右手,聊勝於無地搓揉,「只是覺得最近好常發生這種事。你想想,上個星期發生過吧?前天也有過吧?老是在下班前出現緊急事態,總覺得很煩躁。員警也是普通人啊,我們也需要休息。『現在打烊了白天才受理業務。』我們也不能這麼說吧。」

 

  「因為是夜晚吧。」松田吐了個完美的菸圈,墨鏡被勾在胸前的口袋,在車水馬龍之下倒映不同色彩,漂亮極了,「大概是希望藉黑幕能掩飾他們的罪惡,讓獵犬找不著人吧。」

 

  「什麼啊?跟暗號一樣,怪中二的。」我忍不住笑了。既貓之後是狗嗎?他還真喜歡動物呢。「我們是獵犬嗎?」

 

  「可能是最近太常接觸奇怪的謎語吧,自然而然就說出口了。」松田扶額,耳朵的微紅在經過車輛的燈光照射下一閃而過,「追逐犯罪的氣息──我們可能是追逐火藥味啦。」

 

  「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職業傷害了吧?」

 

  「說的也是。」松田用力吸了最後一口,掏出便攜式煙灰缸投入菸支,「不過呢,想和你一起做什麼,這種心情我也是一樣。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你平常不是總這麼說?『悠哉悠哉地來吧。』」

 

  他很堅強。

 

  我不只一次這麼認為。儘管松田總是板著臉,從業後還愛上了戴墨鏡,連夜晚也捨不得拿下,笑起來也捎帶員警兇狠的氣息──看來職業傷害比我想像中嚴重──生生浪費那張帥氣的臉龐。但我鮮少看見松田失態的模樣。

 

  他總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該做什麼。我想就算哪天我死在哪一場爆炸中,松田也只會帶著一捧白百合到我的墓前,狠狠地訓我一頓,然後轉頭又投入工作吧。

 

  我將車輛駛入超市停車場。這是附近商品最完整的超市,因此鄰近打烊時段仍是一位難求,幸運的是剛好有一台車要離開,我順勢接替位置。

 

  松田在停車場入口先下車去找推車了,我在約定的超市入口順利找到倚靠推車遠望超市內部發怔的松田。

 

  「抱歉,讓你久等了,前面那輛車買的東西太多了,花了點時間才離開……怎麼啦?等太久連腦子都凍僵了嗎?」

 

  「才不是。有兩個人和我擦肩而過,剛好另一邊也有人進出,所以湊得有點近。我總覺得,聞見很熟悉的味道。」

 

  「味道?」

 

  小陣平,雖然我贊同你的獵犬說,認同警察本就該死咬犯罪者的脖頸,但絕不是要你立刻親身上陣表演給我看何謂獵犬的專業啊。

 

  「火藥味。」

 

  「會不會是你搞錯了,一小時前從現場回來,太累了?還是趕緊回家休息吧?啤酒下次再喝也可以。」

 

  「那種惡臭我才不會搞錯呢。」松田煩躁地把那頭自然捲抓得更加凌亂,「普通人身上會有火藥味嗎?」

 

  「也可能是兩個人在來超市之前在哪裡放煙火之類的?」

 

  「剛才來的路上也沒看到煙火。」松田說,「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算了,趕緊進去吧,冷死我了。」

 

  松田或許也覺得自己多心了,否則按他緊咬不放的個性,怎麼可能還站在這裡等我?

 

  酒區人滿為患。雖然松田評價為用詞錯誤,但我覺得非常貼切。畢竟是宵夜時段,超市特賣通常是下午,那時才是家庭主婦或主夫們的戰場。如今連小菜都開始打折販賣,那就是成年人的時間了。日本人本就嗜酒,明天仍然是平日,多的是和我們同樣在疲倦的職場過後想喝一杯後好好休息的人。

 

  換句話說,很容易與人相撞。

 

  「真的很對不起!」

 

  我拎著六瓶裝的Asahi Super Dry,在努力擠出人群的過程中,鼻尖不小心撞上某個男人的肩膀。

 

  「不,對不起啊,我也有錯。」

 

  我揉揉發疼的鼻頭,關心道:「有哪裡受傷了嗎?」

 

  「完全沒事──」

 

  「喂、你在做什麼?」男人的同行者湊近我們,一把將男人拉走,「快走了,再拖下去會耽誤重要的事。」

 

  「啊、好。」男人不敢違逆同行者,踉蹌地被拉著走,不忘轉頭和我說:「抱歉啊,小哥!」

 

  「不要緊的,再見啦!」

 

  我看著那兩人遠去的背影,直到松田帶著幾盒小菜回來,才問他:「小陣平,你剛才遇到的人,是不是一個畏畏縮縮的男人和另一個戴眼鏡、稍微強勢的男人,穿著像是許久沒整理的衣服?」

 

  「是啊。」松田順著我的視線方向看過去,緊戒地瞇起眼。若真是獵犬,此刻大概雙耳矗立,壓低身子隨時準備起跑,「你遇到他們了?」

 

  「不小心撞上了。」我再也不敢小看松田的敏銳嗅覺了,獵犬當之無愧,「好像不是錯覺呢,火藥味。」

 

  「是嗎?」

 

  「和我相撞的那位應該不是製作者,他身上的味道更像是沾上去,而不是親自觸碰。至於另一位,味道重多了,大概才是製作者吧。」我回憶著鼻尖的氣味,不得不肯定松田的判斷。普通人可能因為玩煙火沾染火藥味,但不會是彷彿去火藥堆裡滾一圈的程度──興許是到超市來之前才接觸過炸彈?「怎麼辦?要追上去嗎?」

 

  「現在追上去也缺少證據。」松田說,「總不可能他們等會準備去裝炸彈,所以就放在後車廂吧?」

 

  「……或許真的是喔。」我想起他們趕時間的說詞,心想直覺系真是太可怕了,再繼續進化下去,可能只一個照面,松田就會識破我的計畫,「追上去嗎?」

 

  「當然,事到如今沒處理好這件事只會一直掛念著吧。哪能輕易放過打擾我休息時間的人,我的拳頭已經飢渴難耐了。」

 

  松田揚起噬血的笑容,搶過推車就往櫃台衝去。

 

  哎,就是因為他總是擺出這種表情,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比如什麼「這種簡單貨色三分鐘就足夠了。」之類的便拿著工具把炸彈四分五裂,才會時常讓圍觀群眾搞不清楚到底誰才是爆破狂。唯有那身機動隊制服能證明他的清白,而現在是下班時間,西裝在身,或許此刻我們倆就像是黑社會要尋仇。

 

  不過我也很不滿。耽擱下班時間就算了,連逛超市都得給我找麻煩。

 

  他們難道不曉得和喜歡的人一起並肩逛超市可是人生大事嗎?一起討論該買什麼回家,一起篩選品牌,氣氛好還可以順勢回家做點什麼……就算未來還有機會,但每次境遇都不同。

 

  打擾別人談戀愛是會被天打雷劈的!

 

  我們趕到櫃檯時,恰好輪到那兩位可疑份子結帳。松田立刻選了沒人的櫃檯,恰好是熟識的櫃檯小姐。他負責快速地把購買物品全放上檯面,再抖開環保袋放進去。而我負責買單,先用自動收費機結清停車費,再算好足量的現金衝回櫃檯交給小姐,沒空細數機器吐出的一大把零錢,一股腦地塞進錢包。

 

  「萩原先生,今天真晚來呢。」

 

  「社畜嘛,加班正常。」換作平時,我還有餘裕和她聊幾句,此刻分秒必爭,不知何時跑到出口的松田拼命使眼色,銳利的眉眼清晰傳達出「那兩位可疑分子快跑了還在逗女人!」的鄙夷,我在心裡向櫃檯小姐說聲抱歉,快步離開,「我還有急事!先走啦!」

 

  東西被胡亂擱置在後座上,即便車速一快或者來幾個漂移,小菜就會變成一大坨黏糊糊的詭異物體,我亦無暇顧及。松田直勾勾盯著某處看,確實地讓我回憶起機動組的警犬們。他繫好安全帶,指向某台正好駛出停車格的白車,車殼灰濛濛的似是許久未打理,真是白瞎了一台好車。

 

  我們跟著那輛白車,謹慎起見保持一段距離。白車的主人似乎真的是普通人,連基礎的反偵查都做不到。

 

  不過大多數的犯罪者都是普通人,尤其是米花町。雖然和伊達班長畢業以來從未見面,但也時常簡訊聯繫,聽現今仍在地方派出所當值的他吐槽米花町居民的犯罪:很有想法,但動機很奇怪啊。這麼說可能不太妥當,真的多問一句再考慮要不要殺不行嗎?

 

  原先順利的追蹤作業在遇見一次停等紅燈後跟丟目標。我不是不能踩死油門強硬地衝過去,但首先這麼做太顯眼了,即便未受過訓練的普通人都能輕易發現;其次是旁邊正好有一臺迷你警車經過,一個不巧,「爆處組的萩原和松田昨晚在街頭和警方上演飛車追逐」這種話題就會取代松田的告白事件,一躍成為熱門話題。

 

  是能保護松田的「清白」,但肯定會被上司罵到臭頭,一個不慎還會失業吧……真可怕。原本是想絕對不會倒閉才選擇警察這一行,想不到畢業不到半年就出現倒閉危機!

 

  然而現在不是關心倒閉危機的時候。眼下失去跟蹤目標,我趕緊問松田:「如果是你會去哪裡裝炸彈?」

 

  「……那種事情我怎麼可能知道。模擬犯罪心理也需要線索或知道犯罪者的性格。」松田也很無語,「說起來我們只是因為聞見了火藥味起疑,知道他們一個是主導一個是跟隨。也知道他們趕時間,可能是明天會出現事件,才一頭熱地追上來,根本沒有充足的線索。總不可能真的像狗一樣靠嗅覺追蹤吧?」

 

  「說的是呢。」

 

  到此為止了嗎?

 

  「啊,是之前拆彈的警察先生。」熟悉的幼童音讓我們一同往右看去,之前帝丹小學的炸彈事件的小偵探和他青梅竹馬的小女孩,他向我們招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們!」

 

  出於對控場能力出色的小偵探的信任,我切了右方向燈,向路邊停靠後按下警示燈,「小朋友們,這麼晚了,怎麼沒回家休息?大人呢?」

 

  「先不管那個了。」小偵探嚴肅地說,「我們在速食店遇見兩個男人,意外聽見他們的談話。說什麼盛大的煙花、晚點要在附近的高級公寓準備明天給什麼人的驚喜,還有只要按我說的照辦就好、晚點買酒慶祝之類的話,怎麼聽都不像是想為某個人慶生的口吻。」

 

  「所以你追著他們?半路追丟了準備回去的時候又再次看見可疑車輛,然後剛好遇到我們?」小偵探點點頭,我訓斥他,「這麼做太危險了!你還是個孩子,也要考慮你隔壁這位小小姐,遇到狀況應該先向大人求助才對!」

 

  小偵探似乎未料到我居然是先責怪他的衝動,流暢的話語一度卡殼,好一會兒才憋屈地說:「我知道了。」

 

  「你剛剛說高級公寓?」

 

  松田插入話題打破僵局,小偵探趕忙接話:「是的!你們也在追他們吧?」

 

  「這個方向過去的高級公寓,不是神谷一號就是二號吧?」我從副駕駛座的置物箱拿出地圖翻看,「那兩個人到底想做什麼啊?」

 

  「如果小偵探說的是真的,炸彈就是肯定的。」松田說,「應該不是立即性爆破的純粹殺人或傷害危險,是另有目的的全面計畫。」

 

  確認沒有其他高級公寓後,我收回地圖,「勒贖、嗎?」

 

  「大概是吧。警視廳明天或許就會接到『準備多少錢給我,否則就引爆炸彈。』之類的傳真。」

 

  哎,看來宵夜也泡湯了。我伏在方向盤上,剛想點根菸,拿出菸盒又想起外頭的小朋友,默默地塞回口袋。最近諸事不順,難不成是我的好運不再眷顧我了嗎?

 

  「現在呢?先請示上級?」

 

  「我們先過去確保炸彈吧,說不定是烏龍一場。」

 

  「希望如此。」

 

  「我也要去!」

 

  小偵探說著就跑到後座試圖拉開車門,還好仍上鎖才沒叫他得逞。

 

  小朋友的好奇心真是太恐怖了──不,也許是特例?畢竟當年松田沉迷拆解各式物體的時候,也不會拉著我冒生命危險前往案發現場啊。

 

  「不行,現在是大人的時間,小朋友該回家了。」

 

  臨時停車的容許時間已超過,迷你警車正緩緩靠過來,我索性下車出示證件,和交通課的女警們溝通,無視小男孩的不悅,拜託她們將兩位小朋友安全送回家。「請務必將小朋友們交到家長手中,尤其是那位小男孩。」我特別對她們交待。

 

  送走小朋友們,我們前往神谷一號,繞行一周後於路邊順利找到那台白車。保險起見,松田肩扛工具箱在旁望風,我悄悄湊到車窗邊看,確定裡頭一個人都沒有,轉而拿起手機開始三百六十度連環拍攝。

 

  「萩,人來了!」

 

  我們躲到另一台車後方,小心地探頭察看,果然是那兩位可疑份子。待車輛離去後,我們趕緊前往電梯。

 

  總共二十層樓的公寓,到底是哪一層呢?

 

  「肯定是公共空間,現在是多數人待在家的時段,他們一個膽小,一個一看就不是武力派,所以應該不是選擇潛入房間。」松田嘗試推斷,「是我的話會選低樓層。一旦低樓層爆破,上面容易一起完蛋,威脅性不是更強嗎?」

 

  米花町的犯罪者有時候挺不講道理,此番伊達班長的「諫言」在我腦中耀武揚威。我沒說出口,只默默給出相反意見,「那我就選高樓層吧。」

 

  我按下頂樓按鈕,和松田兵分二路。

 

  到達第二十層,我直奔公共區域,隨即發現一樣可疑物體。這個尺寸、液晶螢幕和配線構造,象徵松田的希望落空。錯不了了,真的是炸彈,從大小判斷,還是足以轟掉一整層樓的自製炸彈。

 

  感謝伊達班長,下次我一定會請你好好喝一杯!不醉不歸!

 

  我趕忙打給松田。電梯的樓層急遽下降,又緩緩上升,叮的一聲,松田大步跨出,直奔炸彈檢查,得出與我相同的結論。

 

  構造簡單,但陷阱很多,似乎還有手機遠端控制裝置。總之三分鐘之內想解決它有點難度。在未疏散一般民眾的狀況下,我們也不能貿然行動。

 

  「──請示上級吧。」

 

  松田說。

  

  

  

  我感覺我的好運到了盡頭。

 

  是啦,人是不該貪得無厭。我的好運讓我安然無恙地度過人生前22年,也讓我交到一個完美的男朋友,我要是再強求什麼,也許連老天爺都不忍直視。

 

  如當年家裡的修車廠那般。畢業以來太過順利的事態,讓我都忘記踩煞車的感覺了。

 

  接獲上級指示原地待命的我們,倚著高樓欄杆,一人一根菸吞雲吐霧。有一隊人馬正往我們這處來,另一隊前去神谷二號。據說交通隊透過我傳送的照片已經確認可疑份子的車輛,現正實施逮捕計畫,不多時便會傳來捷報吧。

 

  才剛想到,手機便發出震動,我解開鎖定確認訊息內容,轉給松田,「確認逮捕成功,車廂有裝設炸彈工具,炸彈上有指紋,這下人贓俱獲了。恭喜阻止一樁大案件,松田警官,升職加薪近在眼前。」

 

  「我們可是公務員,哪可能那麼簡單升職加薪。」

 

  「也是啦。」樓下發現機動隊的車輛,我熄滅菸支,伸了個懶腰,「但要是能給個假期就好了。」

 

  眼看電梯的數字向上跳動,正調整心情準備進入工作狀態,松田突然開口,「下次找個下班後不必花太多時間就能到達的地點吧,郊區的溫泉之類的?」

 

  「哈?」松田沒頭沒尾的一番話讓我不禁發出奇怪的聲音,「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長假可能辦不到,但還是能好好休息的。下班就開車趕過去,反正你很擅長在違規邊緣試探,應該花不了多長時間。」松田扯著我的臉頰肉,手勁有點大,疼得我淚眼汪汪,「愁眉苦臉一點都不像你,這樣下去會變得不受歡迎,所以振作一點啊,萩原警官。」

 

  糟糕。

 

  總覺得快要哭出來了。

 

  我摀著發痛的臉頰,卻無法催眠自己是因為疼痛所以想哭。

 

  犯規。這麼做是犯規啦。裁判會強行介入的。

 

  我突然很想抱他。

 

  松田看了眼電梯,張開雙臂,「……要抱一個嗎?還有時間。」

 

  騙子。小陣平大騙子。機動隊以效率聞名,拖拖拉拉的人都被料理過了,隨時都有人會上來。

 

  我緊緊地環抱他,把臉埋入肩頸。

 

  「說好了,下次一起去泡溫泉!」

 

  「是、是,嘶──輕一點,要窒息了!而且你頭髮太長了,癢死我了!還有啊,你看起來都快哭了,這也不是需要那麼感動的事吧?隨時都能去啊。」

 

  「這種時候就不要煞風景啦!」我報復地蹭了蹭他的脖子,惹來松田陣陣笑聲,「再下次就找伊達班長出來喝酒吧,好久沒見了,有點想他。」

 

  「等他也穩定下來再考慮。聽說馬上要調到搜查一課去了,他也很忙,還要陪女朋友。」

 

  「他之前說要給我們介紹來著,把女朋友一起帶過來呀。」

 

  「算了吧。就算我們很熟,也沒有熟到能完全放鬆的程度,更不用說我們和他女朋友是陌生人。上班累得要命,好不容易下班了比起應付兩個臭男人,誰都更想找女朋友。」

 

  「小陣平也是嗎?」

 

  「當然。」耳邊傳來松田低沉的嗓音,「我這不就在陪你了?男朋友。」

  

  

  

  END.

   

  

  

  結果一時興起的擁抱被逮個正著。

  

  整個電梯的機動隊成員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們,最前頭的人默默收回跨出電梯的腳,似乎是以為電梯意外通往某種神祕異世界,想重新下樓再來一次,然後就被最後頭的領隊毫不留情地踹出電梯。

 

  「你們在幹什麼?」

 

  「你們想知道嗎?」

 

  松田這口氣讓我回憶起當年警校時期前晚和小降谷熱血博鬥,隔天被鬼塚教官訓話的模樣。

 

  啊,真懷念。明明只是半年多前的事。畢業後就聯絡不到人了,據說已辭去警察的工作,但想也知道小降谷和小諸伏肯定在從事什麼危險的事吧?

 

  希望他們倆平安,穩定後也和我們聯繫一下吧。

 

  機動隊的成員們不知何時站了一排,同時用力地向松田點點頭。

 

  「既然這麼想知道,那我就跟你們說吧。」松田彎起唇角,「其實是萩原等會要負責拆彈嘛,他突然說需要進行拆彈前的儀式,跟我要一個擁抱。」

 

  「什──」哈?這傢伙搞什麼呢?問要不要抱一下的不是松田嗎?「你在說什麼啊!小陣平!儀式又是什麼東西!」

 

  「想不到啊,萩原,你居然是這麼有儀式感的人。」明知松田在胡說八道的前輩逮住機會,使勁數落我,「我下次一定會叮囑陪你拆彈的隊員們,一個一個給你大大的擁抱。」

 

  「不、不,那就不麻煩了。」

 

  「沒關係的,萩原,我們都樂意效勞。」

 

  前輩說著說著,當真走上來給我一個擁抱,那身堅硬的機動隊制服直撞我的鼻尖,可憐我今天鼻子二度遭受攻擊。由前輩領頭,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伴們也輪番上陣,立誓要讓我感受到溫暖。

 

  真是、真是夠了!

 

  這樣的溫暖我才不需要!

 

  我努力在胸肌中掙扎求生,拼命向松田使眼色。豈料松田只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雙手合十。

 

  等等!該不會是!

 

  雖然我是提出過找別的事轉移注意力讓松田的告白事件退燒,但不是這麼個轉移法啊!

 

  太過份了吧!

 

  不、別過來!別再來了!

 

  救救我啊!

 

  小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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