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著向,戰犯和六代目的退休生活。
03.
帶土的抗議消極且疲軟。
對一個曾堂皇於五影會談宣戰的男人而言,死活不肯駐留田淖村,轉而在湖邊紮營,怎麼看都是一場笑話。
宇智波帶土向來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即便是與世界為敵這等說出去會被當作茶餘飯後的笑談,如今他人提及第四次忍界大戰亦然是瑟瑟發抖。他接受家犬的身分,便要有家犬的自覺,自然不能如以往那般恣意妄為。誇張一點論,卡卡西哪怕是指名要天上的星星和湖中的明月,沒弄到手也是帶土的失職。
說是紮營略顯不精確。帶土接受隨扈身分後,首要課題做的便是如何妥善照顧六代目。嬌氣和卡卡西毫不相干,只不過生活雜事若仍要他煩憂,那麼卡卡西何時才能休憩?
所以帶土不得不和天藏學幾招。過去他學得盡是殺招,即便能夠用一百種方式葬送敵人的性命,他也蓋不出一幢結構完好的房屋。天藏和他恰恰相反,殺招於他構不成威脅,生活技倆倒是遙遙領先。
熟悉的環境有助於精神放鬆,好比卡卡西就喜歡在廊邊翻開親熱天堂,靜享清風吹拂。此回卡卡西說要停留一段時日,良好睡眠使他對旅館前一晚的高度滿意,本想回頭續租,豈料帶土一口拒絕。田淖村的村民倒是想招待他們,但身處淪落成廢墟的地盤,還得勞煩帶土建兩棟臨時居留所,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揀了湖邊的一處地,以火焰精準清除雜物,造了類似一棟外表旗木宅的建築,保留卡卡西鍾愛的長廊、庭院和遮陰的樹,裡頭卻不是榻榻米,而是床墊。整體不倫不類,不過大家都很滿意。
卡卡西此時正在庭院裡,觀看男孩練習。
被救下的男孩名為燕,取自三月時節屋簷下的挾帶好運的禽鳥;女孩名為重華,據說是母親生產時窗外恰巧有兩片花瓣乘風而來,飄飄蕩蕩,最終於地面相疊。生母死於難產,生父死於某一次的盜匪侵襲,僅剩兩人相依為命。
起初,燕希望由帶土來教導。見「英雄」從天而降時使的是長刀,男孩也執拗地要學習用刀。
這下可難倒帶土了。他自幼是個孤兒,可沒人給他做啟蒙。他的成長軌跡是一段平緩的曲線,緊接著便是突兀的飆升──完全不合常理。
帶土是會用刀,但他的使用方式並未經過專門訓練,肇因於宇智波斑是個兵器行家,一把普通的扇子在他手裡都能舞動一齣血色,可惜當年他無心教授,一個幻術打包就直接扔給帶土。當時他挑揀短時間內較能補足傷害的技能,刀術這種直來直往的選項不在優先考量,單純憑藉戰鬥本能揮出的亂刀破綻連連,然而帶土有寫輪眼,一旦他比任何人都看破自己的缺失,那點破綻便成了他的反擊點,反正他本就是善於後發制人的類型。而尚披曉袍時,他勉強算是做過一陣子宇智波佐助的監督人,但佐助已培養自己的風格,欠缺的僅是思想覺悟和經驗積累。
易言之,面對一張白紙,他不知從何著手。只能先造一把玩具,拋給滿臉期待的小朋友。
小朋友端起和他差不多高的木刀,學著帶土的持刀方式,艱難地揮出人生第一刀。卡卡西和帶土同時摀住臉,難得的有志一同──簡直是亂七八糟。
於是,卡卡西看不下去了,戰犯先生的困擾也就此被六代目接手。作為木葉白牙的繼承人,儘管卡卡西許久未使刀,身體依然清楚記憶。帶土又拋了把木刀給卡卡西,接手的瞬間整個人褪去懶散,活像把浴血之刃,沒有人會相信他所持之物不過是把未開鋒的玩具。
「腰桿和手臂打直,馬步紮穩。對,就是這樣!」
卡卡西的學生一個個都出師了,忙於事業也沒人能讓他嘮叨,一朝重操舊業,興致顯得格外高昂,好似連眼角細小的魚尾紋也撫平了。就像三十一歲那年,那個和他在戰場上重逢,掌心蓄積藍色雷光的卡卡西。
有一點帶土始終想不透:卡卡西為何總能準確地在那條該死的原則線上踱步?用那個軟呼呼的、懶散的語調,道出一句句令他心梗的話語。
他不禁回憶起離開木葉的那一天早晨。
那天,帶土被右側膠著的視線喚醒了。他不想睜開眼,徒然浪費一個難得不用早起的日子,不過有些事情遠比睡到自然醒來得重要,比如卡卡西的異常。
於是,帶土問:「你怎麼了?忘記你昨天卸任了?」
卡卡西說:「我只是想,也許我該離開木葉。」
帶土說:「交接期間遠離權力中心,的確是個好選擇。」
「是啊。」卡卡西撐著下顎,語音稍微含糊,「不過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他遲疑半晌,又說:「或者是我怎麼了?你卸任了,所以我該死了嗎?」
「沒這回事,有我在呢。我是想說,嗯……」
每一個慘烈的結果都被否決,瞌睡蟲再度搧風點火。一旦放鬆,睏倦便使眼皮不聽使喚,於是帶土開始不耐煩了,「到底是什麼?當年殺我都不見你扭扭捏捏的,這不像你的作風。」
「好吧,那我說了。」
「說吧。」
「我是想,離開木葉之前,要不要先去做個登記?」
登記?帶土覺得很奇怪,但瞧瞧卡卡西神情無比自然,心想大概是他多疑了。家大業大,流程多實屬常態。再者一旦攤上他,事情的難度至少翻三倍,寵物還得防走失呢,何況是戰犯,復道:「要申請加幾道保險?沒問題,你決定就行。」
「你好像誤會了,我指的不是離村流程,那些我早就處理好了。」卡卡西當機立斷地否認,又說:「不過結婚登記不是我一個人能處理的事。」
帶土怔了怔,頭一次感覺發聲如此艱難,說:「你、你是說……」
「是的,即便是戰犯,我們也需要尊重他的婚姻自由。」卡卡西誠懇回應,從枕頭下摸出一疊紙,最上方是一張幾乎完成的表格,「所以,還需要你簽個名。」
枕頭下什麼時候藏有那種東西?負責護衛任務的帶土忽然感覺自己失職,耳邊好似傳來忍聯高層的冷嘲熱諷。再說,怎麼每一個字拆開來都能理解,湊一起便成了天書?而且先斬後奏算哪門子的「尊重婚姻自由」?要不是卡卡西打不過他,也拉不下臉請他的學生們來幫忙,也許現在他是在戶政事務所的櫃台前,面對四面八方的炮火了。
帶土木然接手,忍不住想:是他改姓旗木還是卡卡西改姓宇智波?讀音都是三個字,唸起來也不會感覺過度違和,宇智波卡卡西感覺很適合……不、不,旗木家後繼無人,宇智波沒了他還有佐助,卡卡西地位也比他高,所以他改的可能性要高一些……也幸好他們都是男人,只要先一步和大蛇丸喝杯茶,便能杜絕某天莫名有個孩子的可能性,他可不願回想當年被螺旋閃光超輪舞吼叁式支配的恐懼……
腦部高度活躍不影響帶土將那疊紙翻一遍,條條款款寫了好幾張,雙方權利闡述、共有制度介紹,他甚至還在裡頭找到卡卡西的財產清單,小到木葉的房產和存摺影本,大到遠在他國的投資。忍者是高風險高報酬的職業,除了親熱天堂,卡卡西沒有別的娛樂,經年累月積攢的數字頗為可觀,證實彼此之間財力是雲泥之別。他頭一回體認成為戰犯的不便之處──他的存摺可只有基於人道主義,避免戰犯死於飢餓的薪資。
……不對啊。煩惱老半天,他才察覺到不對勁之處,瞌睡蟲嬉鬧著遠離,棉被一掀,一改先前的心不在焉,認真發問:「你為什麼忽然想這麼做?」
「我不是忽然想這麼做,是經過深思熟慮。」
「行了,別在意那種小事。」
「那很重要。」
可惜帶土仍不在意。
卡卡西無奈嘆息,解釋道:「我是想,住也住一起了,還躺同一張床,睡也睡過了,反正你我都是孤家寡人,乾脆就這麼辦吧。」
帶土挺想反駁「睡過」的部分,分明是卡卡西趁酒意上頭死纏爛打。卡卡西漲紅著臉喊熱時,帶土還有心思哄;卡卡西非要脫衣服,長腿一跨坐上他的腳時,帶土嘴角抽動;卡卡西勾下面罩,與他雙唇交疊時,帶土心想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悄然喚出木藤打算偷襲。
結果倏地雷光篡動,卡卡西切斷枝條,冷聲道「你的任務不是解決我的需求嗎?」時,帶土終於坐不住了。
卡卡西這個陰險小人,給了他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然而當他觸碰雪白的肌膚時就看穿卡卡西的外強中乾,身體抖得跟篩子似的。但這總歸是兩個成年人你情我願,上升到婚姻層面著實卑鄙。
不過僅論事實層面,卡卡西所言完全正確,以至於任何辯駁都顯得蒼白無力。雙唇抿作扭曲的弧形,被單被拉扯出礙眼的紋路,帶土到底是沒能開口。
「我可是很認真在思考我們的未來。」
「……我們?」
「是的,我們。」卡卡西無視難以置信的帶土,直言不諱:「你不是總要我為自己打算嗎?我想過了,想了很多年──所以,宇智波帶土,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時至今日,帶土仍不明白當時的他為何沒能拒絕。卡卡西只是固執,只要他的態度足夠堅定,卡卡西絕不會死纏爛打……可他就是說不出口。
他罪無可赦,而卡卡西是英雄。長相帥氣,實力強勁,地位崇高,總站在卡卡西身後,親眼目睹多少人芳心暗許,只要他提一句,哪還愁孤家寡人的問題。儘管他明白,卡卡西的溫柔一視同仁,用未開鋒之刃硬生生劃出一條分界線,不過來日方長,人終有一日會厭倦孤寂。
拿出結婚登記書,愈瞧愈愁容滿面。一望見底的紙,只欠一個簽名,好一個燙手山芋,搞得帶土根本不敢亂放。平時被小心地收在神威空間的一隅,畢竟除了卡卡西,就屬神威最值得他信賴。但那兒也不全然安全,帶土用起吸收可沒管對面是鳴人還是爆炸,所以為求心安,他又上了一道封印術和兩道結界。
卡卡西有更好的選擇。他能日日用鮮血澆灌玫瑰,於窗邊為卡卡西獻上一朵艷紅,藏匿於樹幹後見證他將玫瑰送給心儀之人。腦袋清晰分明,邏輯拼湊出現實,一再告訴他彼此間天與地的差距。
但是卡卡西不這麼做,他收下玫瑰,鄭重表明自己更喜歡白淨,隨後日復一日地過著千篇一律的生活。然後忽然有一天他不收了,倚窗呼喚,說比起玫瑰,他更想見他。
一個能言善辯的男人,在卡卡西「求婚」的剎那驟然失去所有言語能力,將是非對錯全拋之在後。
背後傳來腳步聲,重華端著托盤,她的手格外的穩,和她的兄長近似。想來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天真並不代表沒用,至多證明有人將她牢牢護在身後,抵禦風吹雨打。
真令人羨慕。帶土偏過頭,半闔的眼歛起一閃而過的光芒。真令人羨慕啊。
一棕一綠的茶碗擱在長廊上,「請用。」重華在左側落座,學著帶土垂下雙腿,卻碰不著地板,懸掛半空晃盪。興許是救命之恩夾雜天然好感,重華總學不會保持距離,危險源的接近每每挑釁忍者敏感的神經。
帶土執起碗,一股草味撲鼻而來,恐怕只有犬塚一族能憑藉嗅覺辨別是否有害。茶湯混濁,這下連寫輪眼和白眼都無可奈何。他兩碗都抿了一口,才選定棕色那碗,面無表情地嚥下茶水,苦澀滯留喉頭,舌頭發麻,然後在重華期待的表情下,鎮定吐出謊言:「謝謝,很好喝。」
「您不用哄我了。」
「我可不擅長做那種事。」
「……您結婚了嗎?」
短時間內被不同人提起關於婚姻的話題,帶土有股被催婚的微妙感受,「沒有。」心想大概是從未和父親相處過的女孩,在他身上尋求父輩的關愛吧。
「真可惜。」重華嘆了口氣,「要是再早十年出生,我一定會追求您。」
這話差點讓那口茶嗆在嗓子裡。
「承蒙妳的好意。」喉結滾動,帶土艱難地吞嚥,「就算你再大十歲,我的年紀做你父親也綽綽有餘。」
「年紀大的男人才會疼人啊,沒什麼不好?」
「我可不是個良人。」
「可我覺得您是個溫柔的人。」她俏皮地眨眨眼,「這種事應該不用等我長大也能明白吧。」
「……」
戰犯先生不得不感慨一聲世風日下,他竟比不過年輕人的伶牙俐齒了。
「結婚不好嗎?」
「不是不好,是……」帶土一滯,裡頭千絲萬縷的利害關係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道明,而小姑娘不該過早見識成人世界的污穢,於是斟酌片刻,他果斷放棄,「算了,你就當作是我不配吧。」
「難道是因為您毀容了,所以沒有人願意和您結婚嗎?」
他果然還是該戴面具。過於直白的驚愕叫帶土忍不住摸向自己的臉,分明是習以為常的凹凸不平的觸感,卻忽然感覺不悅,含糊不清道:「不,勉強算是有吧。」
「您是因為喜歡他才說不會答應我嗎?」
「不是。」連珠炮似的問題叫頭疼得過分,若非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態好的能隻身攻堅相隔山脈的霧隱忍者村,他還以為自己被卡卡西傳染了風寒,「……妳聽我說啊,有些事情不是我喜不喜歡就能決定的。」
「好吧。」重華失望至極,「大人的世界真複雜。」
是啊,大人的世界真複雜。帶土想。他們也曾經年少輕狂,曾經無所畏懼,曾經義無反顧,想著長大了,就所向無敵。結果長大了,反倒開始軟弱無能,開始步步退卻,開始追悔莫及,冀望回到那個還能夠感情用事的時候。
其實堍沒那麼窮,他領的是暗部薪水……第一次解釋劇情居然是解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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