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著向,戰犯和六代目的退休生活。

  

  


  

    

  「在聊什麼?」

 

  木刀斜傾樑柱,卡卡西勾下遮蔽,執起綠色茶碗,潤潤乾澀的嗓。昨晚木香簇擁,他依然睡得很好,於是風寒一天就好得差不多了,不過也不排除是帶土的嘮叨太過嚇人的緣故。

 

  「在談『結婚』。」重華乖巧回應,藏不住好奇,直勾勾地盯著卡卡西的臉,片刻後飛上兩抹紅霞,說話節奏開始紊亂,「我在問大人為、為什麼不、不結婚。」

 

  「真是個好問題,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卡卡西笑容滿面,襯托得帶土的表情像便祕似的難看。他揉揉重華的髮,鼓勵道:「有問到答案記得告訴我。」

 

  猛地將茶碗放回托盤,帶土說:「妳的湯要滾了。」

 

  「好、好的,我馬上處理……我等等再端杯茶來。」

 

  重華雙頰泛紅,小跑著離去。

 

  帶土沒來得及說他不渴,重華已經消失在轉角。

 

  他可太熟悉這種反應了。卡卡西鮮少在外取下面罩,除了進食,但每回都叫一樂的店員小姐面紅耳赤。當然,欣賞美是不分性別的,所以同性也不在少數。「你連小姑娘都不放過?」

 

  「一個中年大叔哪能比過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她說要嫁給你,我當然也有危機感。」卡卡西撫平衣物,席地而坐,「……那個,你還在生氣嗎?」

 

  投身月之眼後歸來,宇智波帶土像變了個人。性格、作風和手段的變革,再加上鮮血的慘劇,以至於連他的舊識甚難憑藉過往認知揣測他的心思,更罔論尋常人。

 

  就連卡卡西也是和帶土形影不離,多年下來才勉勉強強能體悟他的想法。 

 

  帶土只抬眼看了卡卡西一秒。他的身側擺著一張長桌,左側攤開一張甫書畢的書信,紙鎮下有幾張完稿,微風吹拂,薄紙簌簌。右側幾張拆封的書信被分三堆:垃圾、過目和待回覆。一旁的木桿站了幾隻老鷹,雄糾糾氣昂昂的模樣,在手湊過去時功虧一簣,急切地小聲鳴叫。他兀自垂眸磨蹭忍鷹的脖頸,柔軟的羽毛隨即埋沒食指。忍鷹舒服地瞇起眼,時不時轉換位置。

 

  近年科技大有進展,自電話出臺後,傳訊效率大有長進,但偏遠地區尚未建設傳訊設備,便只能回歸老方法。儘管帶土頗為適應新式設備,也為遊戲開發商貢獻不少,仍對老式作派抱有特殊感情,他領養了數隻忍鷹,每一隻都被養得肌肉緊實,羽色飽滿。

 

  卡卡西忍不住跟從帶土的動作,手探向其中一隻,訓練有素的忍鷹察覺他的意思,頭顱便自發地低下,向左側去,溫順地任由卡卡西撫摸,銳利的眸大膽地與他相望。

 

  肖似主人形。每每瞧見帶土的忍鷹,卡卡西都不禁感慨。外表如何溫馴,也無法隱藏骨子裡的鋒芒。

 

  其中一隻老鷹特別不一樣,牠的腳環印有一個特殊的記號,那是一把上紅下白的團扇。當今世界碩果僅存的宇智波,宇智波佐助和宇智波帶土皆是聲名赫赫。儘管他仍為宇智波驕傲,不吝於在衣物背後刻上宇智波的象徵,但相較佐助,帶土對宇智波一族的情感堪稱寡淡。族人重視強者和寫輪眼,那從來不會是過去的他;斑放棄了宇智波,精益求精的扮演者自然不會回頭保護。所以,他從不用宇智波的族徽作標記。

 

  帶土向旁挪去,把桌子讓給卡卡西。翻閱幾張書寫完畢的回信,寫輪眼的模仿唯妙唯肖,兩人合作十多年了,除去知情人,從未有人發現筆跡不出自卡卡西之手,只需要在最後部分簽名。待墨乾期間,看完唯一一張待過目,目光隨即被歸為垃圾的信件吸引。

 

  和其他兩堆相比,可說是「堆積如山」。木葉發來的指引請求、各國的與會邀請和粉絲信件交錯,突然間,他在其中發現一封特別不一樣的信,來自木葉的出版社邀約,邀請他寫一本自傳。

 

  卡卡西晃著那封信,「當初你似乎也收過一樣的?」

 

  「是啊,說想出四戰戰犯回憶錄,再不濟採訪集也好,囹圄生活也罷。」墨水乾涸,信件被折成妥貼大小放入老鷹腿側的匣子,他隨口調侃:「你的任務報告一向寫得不錯,不考慮一下嗎?」

 

  當時沒能收到答覆的負責人還曾和他當面對峙,拍胸脯表示世人都想了解戰犯的心路歷程,無論如何肯定是暢銷作。他還說:嘗試理解是雙刃劍,既可能出現無法忍受而加深仇恨,亦可能出現同情你的人。你擅長引領思維,而不畏懼憎恨,難道不想藉這大好機會改變世人的評價嗎?

 

  口才了得,只可惜他無話可說。與第四次忍界大戰相關的事物在戰後被歸為機密,而他壓根沒打算為自己辯解。

 

  帶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但卡卡西親身經歷過輿論壓力何其可怖。

 

  「說什麼好?一個普通人如何一夕之間成為火影的故事嗎?」卡卡西搖頭,直言:「那還不如寫你的故事呢。」

 

  「……你哪裡像普通人了。」若說往昔有什麼事是帶土最不樂意回想,那必然是被天才光環籠罩的歲月,每一次的比試都是同樣的結局,一成不變得自厭煩轉變為木然,「你想寫什麼?一個一事無成的人一日成為戰犯的故事嗎?」

 

  他刻意模仿卡卡西的語氣,久未扮演他人,功力依然不減。

 

  「當然是寫一個英雄的故事,用筆名不會有人認出來的。」提起自己,卡卡西無話可說。但談起「宇智波帶土」,他能說個沒完沒了。他一敲掌心,恍然大悟,「不如我的故事交給你吧?」

 

  宇智波帶土先是回味自己的人生,再聯想卡卡西的人生,蓋棺定論:這真是個餿主意。

 

  勝者書寫敗方的歷史天經地義,但歌頌英雄的史詩哪能由戰犯書寫?

 

  他果然不瞭解旗木卡卡西。

 

  帶土支著頰,不遠處的燕大汗淋漓,木刀揮舞百來下,速度和力道早已無法和初始比擬,但他依然堅持。他見過卡卡西練刀,在無數次前去他家尋求一頓晚餐的時候,樹幹有一道深深的溝壑,刀刃仍日復一日地以各種角度砍在同一處,才驚覺維護天才之名的人和想擺脫吊車尾稱號的人,其實別無二致。

 

  不過卡卡西從未用如此拙劣的手法揮動那把白牙之刃就是了。

 

  「我是真心希望能交給你,比起一無所知的第三者寫美化過度的故事,怎麼想都是你會更客觀一些。」卡卡西放下筆,又抽了張紙,「你以前不是還會寫日記嗎?就當作日記來寫吧。」

 

  「……你看到了?」

 

  「當然,你的遺物可是我們整理的。」

 

  只不過當下他們只確認筆記本用途。卡卡西第一次翻開它,是野原琳死去之後,某個被噩夢驚醒的夜晚,他忽然想起那本日記。善解人意的少年深諳有些事和情緒不適合流於言表,哪怕他如何討厭天才的光芒。

 

  其實他不那麼喜歡街角雜貨店的金平糖,只是老人們總愛和他分享;其實他很困擾時常遲到,卻又不忍心打斷他們回憶往昔;其實他沒那麼厭惡卡卡西的責罵,畢竟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若這麼做能讓某個人好過一些,那便隨他去吧。

 

  他錯了。眼眶泛熱,匆忙挪開日記本,任淚珠滑過側頰,啪地落在地面──那時的旗木卡卡西赫然發現,自己對宇智波帶土根本一無所知。

 

  帶土想不起來那本寫了什麼,不過參考收容於神威角落的範例,可想而知無非是頌讚琳的溫柔、卡卡西的不近人情和波風水門的強悍。比起被看見黑歷史的羞恥,他更佩服能把小學生日記看完的卡卡西,「那能一樣嗎?」

 

  摺疊,封存,放置,老鷹振翅,鷹鳴震天,攜帶一封封回信飛往各自的目的地,直到剩下最後一隻屬於佐助的忍鷹。

 

  直至離開木葉前往港埠前,他都不曉得卡卡西即將造訪水之國。所以登船後,他去信問佐助:除了大筒木,卡卡西還接了什麼任務?

 

  第四次忍界大戰以降,尋找大筒木的遺跡成為忍聯的共同目標。佐助為此長年在外奔波,蹤跡不定,故遲至今早,帶土才收到佐助的回信:你問他不是更快?

 

  果然是任務。帶土並不意外,一來是卡卡西就是個閒不下來的人,儘管年紀時常掛在嘴邊,但要他真的待在木葉養老才是屈才。其次,收容戰犯要承擔相對應的責任,當然不僅僅是管理保證。

 

  當年他離開囚牢,面見忍聯高層時,他們是這麼說的:證明你活著比死亡有意義吧,宇智波帶土。

 

  想要他死的人不少,十多年來,他也接受許多危險的任務。他從未有過怨言,亦從未推辭一句,每一回都平安歸來,完成得完美無缺。

 

  當然,事情不會因為退休就結束了。

 

  提筆,於紙面畫一個圈。平白無故等待多日,只換來一句單薄的回覆,故句點是他唯一想到的回答。摺三折放入封筒,送走最後一隻忍鷹。

 

  與此同時,那把木刀掙脫燕的手,筆直往他們飛來,帶土回過神來一把握住。燕連忙跑過來,焦急道歉:「對不起!」

 

  他想接過刀,被帶土避開,「努力值得稱讚,但學會休息也是種修行。」

 

  搶不過帶土的男孩只能頹喪地走去找妹妹。

 

  「你這不是挺會照顧人嗎?」

 

  「這都多虧了你。」

 

  帶土意有所指,可惜卡卡西面不改色,「是啊,所以你要答應我的求婚嗎?」

 

  「別鬧了,你就這麼想成婚嗎?」

 

  「我都幾歲了,結婚不是很正常嗎?」

 

  「是啊,但是和一個戰犯爭論法律效力是一個愚蠢的決定,卡卡西。忍聯難道糟糕到連你的婚姻都要犧牲?太可笑了!難道他們以為婚姻能束縛我?還不如多上幾道咒符。」

 

  卡卡西不得不承認帶土的心理控管和言語能力大有長進,這話要是被忍聯的人聽見了,那可不是拍一次桌能解決的問題。

 

  「你以為,他們能說服我?」

 

  帶土無語凝噎,他差點忘了六代目是個善於耍嘴皮子的人。半晌後,他頹喪道:「……那也不該是我,應該和你喜歡的人。」

 

  直至十多年前,帶土覺得最佳人選是琳。撇除他的個人情感,琳喜歡卡卡西,而卡卡西沒有更親密接觸的異性。不過琳已死了數十年,再怎麼說都不可能。

 

  「可我就喜歡你。」卡卡西問,「你喜歡我嗎?你……」

 

  他的嘴被捂住了,薄唇貼合掌心,幾處粗糙的繭捎帶癢意,帶土的氣息霎時充斥整個鼻腔。逕自對上帶土的眼,褪去血色和苦悶,眉眼舒展,卡卡西彷彿又見到那個時年十四的男孩。

 

  「我喜歡你。」良久後,帶土緩緩開口,「但是不行。」

 

  他不否認對旗木卡卡西的好感。他們認識很久了,縱使撇除期中錯綜複雜的十八年,至少也參與彼此三分之二的人生。所以他見過任務中英姿煥發的卡卡西,也見過清早蓬頭垢面走進浴室的卡卡西。

 

  可是在這件事上,最不重要的就是他的感情。

 

  他,不能這麼自私。

 

  卡卡西還想乘勝追擊,帶土卻把刀拋給燕,向著又一次興致勃勃地去練習的男孩努努嘴,坦然至極的逃避態度,又好氣又好笑。

 

  「你要真不行就把那張結婚登記書燒了吧。」

 

  說完,就匆忙去防止男孩傷到自己了。

 

  那怎麼行。帶土把結婚登記書藏回空間。這可是他人生第一次贏過旗木卡卡西的證據,說什麼都應該放大、裱框,然後懸掛在玄關。

 

  食物的香氣順著長廊,在屋裡蔓延,他依稀聽聞重華的歌聲,音量隨步伐漸大,緊接著加入蟲鳴鳥叫,隨後由木刀的破空聲加重節奏,就像卡卡西珍藏的那張唱片,伴隨吱吱呀呀的機器運作聲。

 

  又一碗茶擱在身側,重華抱著托盤,看向揮汗如雨的兄長。倐地停止哼唱,好奇心永遠得不到滿足的孩子又拋出一個問題:「您有家人嗎?」

 

  「沒有。」

 

  他的父母只留下一張陳舊的照片,放在旗木宅玄關的鞋櫃上。水門班的成立紀念照早已泛黃,如今也只剩下卡卡西和他行走於同一片蒼穹之下。而宇智波一族由他親手葬送。

 

  「是嗎?但您看著並不孤單。」重華莞爾,「提起家,您會想到哪裡?提起家人,您會想到誰呢?」

 

  所以他最討厭小孩子了。

 

  帶土斂目,沒有回應。

  

  祥和的氣氛在重華的驚呼聲中中斷。南端沖天巨響,大地震動,飛鳥驚醒,走獸逃竄,黑煙直衝天際。

 

  卡卡西攙扶男孩,回過頭發現帶土沉下臉,攙好驚魂未定的女孩。

 

  「等著。」

 

  他落下兩個字,人就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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