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的生理時鐘背叛了他!
宇智波帶土按住睡眠過度而陣陣發疼的太陽穴,錯以為渾身的骨頭霹靂啪啦地散了一地,又被哪一個負責清掃戰場的人重新拼裝,完全沒考慮到正確性。
不,也許不是忍者。就算是小忍村的忍者,也不至於分不清人體構造。
查克拉不只是作為忍術基礎,更是保持體力的好工具,故每位忍者都需要學習如何分配查克拉以延長作戰能力。其中,能盡快結束戰鬥又不必使用忍術的體術是上乘之選,一擊必殺永遠是最好的解答。
儘管他嘲笑旗木卡卡西節省到骨子裡已久矣,卻無法否認那傢伙在精打細算方面當真鶴立雞群。一分子的查克拉,他能掰成五瓣用──節儉到這種地步,連帶土都甘拜下風。
難道說是像遊戲那樣孤兒身分有特殊加持?帶土百思不得其解。不應該。這不應該啊。他當孤兒的年歲難道不比卡卡西多嗎?
……不對,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他昨晚難得早睡,躺下的時候短針恰巧停在數字十一。他平時應當早上六點半起床晨練。可是身體告訴他,他至少睡了十二小時有餘。
帶土環顧四周,這房間無窗無門,無法透過天色判斷時光,只能依據高懸白牆的時鐘顯示,是02:10,秒針如讀不進檔案,拼命向右,卻怎麼也不能往前一步。
這地方比他窩藏的洞穴豪華多了。曉還在發展期間,經費有限,何況忍者也不是多麼精緻的職業,當真是幹不死就往死裡幹,一個活得比一個還像工廠裡串丸子的機器。
身下不是冰冷的石板床,軟綿綿的還大兩倍有餘,足以帶土一個182的男人在上頭翻來覆去。然而除去那張床,房間值錢的東西僅剩一台破舊的立式冰箱。
和上星期留宿一晚的旅店一模一樣。使用近三十年的冰箱,馬達運作特別大聲,而那天的青梅酒很好喝。可惜帶土拉開門一瞧,別說青梅酒了,裡頭空蕩蕩一片。
他不免感到失望。民以食為天,要想機器幹活都要給能量或燃料,好歹給他點兵糧丸啊。
然後下一秒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冰箱第一層,真的出現了一包兵糧丸。
帶土關上門,又重新打開。關門,再打開。關門,打開。重複三次兵糧丸依然在那裡,他不得不相信那並非幻覺。
突然間的心想事成使帶土發怔。隨即反射性開始思考:這是什麼原理?
要想做到瞬間的位置變動,時空間忍術的可能性很高。可是作為這方面的專家,帶土肯定沒有時空間忍術的波動能瞞過他的眼睛,哪怕是飛雷神。何況像神威這般不需要標記、手勢就能施展的時空間忍術,更是前所未聞。他把可憐的冰箱搜了一遍,包含拆解內層的零件,也未能找到一絲痕跡。
他暫且放下這個問題,轉而思索:觸發條件是什麼?
第一次打開冰箱是空的,同樣沒有幻術痕跡。一來是寫輪眼告訴他「一切正常」,二來是他想不通用幻術隱藏一包兵糧丸意義何在。精於心理戰的現任恐怖份子表示:這就想唬他,手段為免太過小兒科。
至少也來一盒甘栗甘的抹茶紅豆糕加雙倍糖!
他忿忿地想。
咚。
身體一僵,油料不足的機器喀喀轉向聲響處,一個熟悉的盒子躺在兵糧丸旁。
他打開盒子,言之鑿鑿。
是甘栗甘的抹茶紅豆糕,加了雙倍糖!
02.
紅豆糕在冰箱裡乏人問津。
甘栗甘的紅豆糕在他的排行榜依然名列前茅。尤其還是限定版。人性容易對「限定」這類詞彙產生莫名的嚮往,原本的渴求可能只有50%,一旦冠上相關詞彙霎時翻倍不止。抹茶紅豆糕只在每年二月販售,為期一個月,其火爆之程度是連外村人都會特地前往木葉排隊。
若非卡卡西經年累月在甘栗甘刷存在感,靠出賣色相和耍嘴皮子走後門獨家預約,否則可能連他買不到。
只不過,長年的潛伏生活讓當年喜怒全顯於色的少年學會了隱瞞。
喜歡甜點是真的,喜歡三色丸子是假的。支持捕捉尾獸是真的,支持用尾獸當兵器是假的……他這麼做已十多年,連最接近他的佩恩、鬼鮫和宇智波鼬都堅信他是宇智波斑。世人認為宇智波斑是個喜好殺戮的男人,也許有年邁的宇智波在午夜夢迴能憶起曾經有那麼一個愛吃豆皮壽司的族長,記得宇智波帶土對紅豆糕的熱忱的人卻是屈指可數。
而身居幕後多年,矢倉的問題他也收拾得一乾二淨,近期也沒有接獲有人試圖打探真實的消息。
……所以,他是怎麼曝光的呢?
帶土想不明白。
總之,得先想辦法離開這裡。
帶土撑地起身,把整個房間搜了一遍,暫時忽略擺放在桌面上的紙張和圓床上的人,邊邊角角亦未錯放,驚愕得發現這個地方乾淨得超乎常理──生活痕跡能偽造,能遮掩,但有誰的房間能一丁點都沒有?
他不得不回到桌前,嚴肅對待唯一的線索。
「這是一個不做就出不去的房間。
為達成雙贏局面,務必要得到對方的同意。
另外,無需擔憂您未盡的事業,在您來到這個房間的同時外部時間已凝滯。
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今天不是4月1日,不該有這樣頑劣的玩笑。
他情願相信這是宇智波鼬因不滿自己前些日子橫插一腳奪去靠近木葉的任務,因此背地裡給他設了個觸發式幻術,也不願意相信這張愚蠢的紙。
要不然無法解釋,怎麼可能會有神威出不去的空間呢?
某些時候,自戀和自信幾乎可以劃上等號。不過顯然不存在帶土身上。不是他不自愛,而是他連原本的姓名都棄之不用了,又談何「自己」?
自他開啟萬花筒寫輪眼以來,當今最強忍村木葉重兵看守的情報室防備都形同虛設。區區一個四面牆壁,連結界也無的破房間,壓根不可能攔得住他。
可是這件事就是發生了。無論他如何嘗試,他就是出不去。
無法解釋的事尚不只這一件。
鼬的幻術用得比他出色,但他在面對鼬的幻術尚不至於落入一面倒的境地。更不用說鼬要想無聲無息地放倒他,趁他毫無知覺轉移至這個空間,然後全身而退……若是身體無恙的宇智波鼬經過縝密計劃再加上外援姑且能一試。但對現在倚靠藥物渡日,不敢過度使用力量以免撐不到寶貝弟弟成長的鼬而言,是不可能的事。
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帶土的目光投向圓床上的男人。
旗木卡卡西。少數知道宇智波帶土喜歡吃紅豆糕,並且樂意每天去甘栗甘買一份擱置在慰靈碑前的人。
他是帶土的首要懷疑對象。可是他們之間在神無毗橋之後再無交集,常理而言卡卡西連他還活著這件事都不清楚,否則不會放任自己於慰靈碑前蹉跎時光。畢竟什麼人養什麼寵物。這傢伙和他養的忍犬一般,若真曉得他尚存活的事實,肯定追到天涯海角。
卡卡西可能會為任務行動,但不可能為一個陌生人制定這麼一個玩鬧似的計畫,還把自己也算計了。
而鼬,那就更不可能了。他或許不相信他是個好人,不相信他會遵守他們之間的口頭約定,但仍相信他就是宇智波斑,並為此忌憚不已,連看佐助都只敢藉任務名義。鼬既然不曉得他是宇智波帶土,就更不可能知道他和卡卡西是舊識。
──排除一切不可能,哪怕僅存的多令人難以置信,它仍是真相。
這與宇智波鼬無關,亦與旗木卡卡西無關。只是一個不知姓名不知意欲為何的人設計一個圈套,還真的成功地套住他和卡卡西。
荒謬。
太荒謬了。
帶土深深地嘆了口氣。
簡直就像世間的荒謬,全塞在這個平平無奇的房間。
03.
圓床上的「睡美人」甦醒了。
比預期的要早一些,卻也不意外。畢竟多數人經歷過暗部的訓練都會脫胎換骨,再加上私人原因,他所掌握的關於「旗木卡卡西」的資料已是十多年前的數據了。
現在的問題是,他該以什麼身分面對卡卡西呢?
「宇智波斑」是不可能的,他目前還挺滿意這個身分。居於幕後有好有壞,必須透過知曉他身分之人傳遞命令造成的速度差,在講究效率至上的忍者職業中可能被人搶占先機。但與此相對的高度自由性讓他能無視曉及各個忍村獨斷行動──只有自己不會背叛自己,有些事,勢必得親自動手。
而「宇智波帶土」無疑是最省事的方案。卡卡西對之秉持驚人的愧疚,要打破底線或是談條件,絕對是最輕鬆的一個身分。但可想而知,當他們順利離開這個房間後,他即將面對的就是卡卡西永無止境的追尋。
他不是打不過卡卡西。只不過當一個人把生命執著於特定人事物之上,唯有死亡得以阻止之際,那股執拗極有可能造成無可挽回的結果。
他自己就是最佳證明。
這下該怎麼辦呢?
要賭嗎?賭旗木卡卡西遠不如他預想中在乎他。
不賭嗎?要遵循忍者最擅長的模式用拳頭解決問題。
雙拳緊握,乾涸的喉嚨止不住吞嚥唾液。
──不賭了。
他的運氣一向不怎麼樣,要不然也不會在拚死拚活復健後連琳的衣襬都碰不著。
──不賭了。
卡卡西看著也不像是個稱職的玩家,否則這輩子也不至於被命運玩弄掌心。
──不賭了。
月之眼計畫,容不得一絲差錯。
萬幸他被傳送過來時是輕裝上陣,根本看不出所屬。面具放在床頭櫃,只需要用木遁重新捏一個就好。
反正演一次是演,演兩次也是演。
帶土深吸一口氣。
「前輩醒啦?」
陌生人、陌生空間,一切都素不相識,正常忍者都不會冒然起身,從而裹著那條薄被悄然探查。然而只有基礎設備的房間有什麼好看的?打量一圈就足以掌握所有情報。此時此刻最可疑的無非是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他,那道如刀鋒般的視線便不只一次掃過帶土,手臂因「不懷好意」激起一大片的疙瘩。
卡卡西向來是個耐心十足的人,他可以為了一個任務目標蹲在稻田裡八個小時不動彈,為一盒限定版紅豆糕排上五個小時的隊。帶土當然也可以。哪怕成績如何糟糕,他也是曾取得正規忍者資格的人,那些該死的技能深入骨髓,無時不刻地影響他。
可是現在不是任務。帶土的耐性儼然告鑿,刻意伸手搖晃那個布團,出聲催促:「前輩──別玩了,快和我一起想辦法離開這裡啦──」
鳥兒的鳴叫撕裂棉被,穿透他的胸口。
帶土正對上那雙黑眸,威風凜凜。
04.
你是誰?
你也是被綁來的嗎?
你和綁架犯共謀是圖利木葉的情報?
帶土模擬了幾種情況,心忖應當會以對話開頭。按照卡卡西的一貫作風,應當會先行試探。何況作為「正派」人士,他們一向喜歡先禮後兵,以確保自己事後能無罪釋放。
結果卡卡西選了完全相反的方法。
人都會成長,唯一不變的事就是永遠都在改變。
帶土冷靜地退後一步,脫離戰鬥狀態,邊想:看來他有需要讓白絕為他蒐集卡卡西的情報了。
「這麼對待同為受害者的人太過分了吧,前輩。」
「你是不是受害者還不確定,但敵人是肯定的。」
卡卡西收回千鳥,半點被戳破心思的心虛也無。他虛握著拳,心忖剛才應當命中了致命部位,儘管這傢伙關鍵時候側了身以至於沒能成功貫穿心臟,可胸口若被開了一個這麼大的洞,沒有醫療忍者的當下也回天乏術──那些都是後話了,現在殘留在手上的唯有空虛。
奇怪的人,同時也很麻煩。卡卡西放肆地打量面前的男人,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怪癖,他自己終年不離身的面罩就是其一,在木葉不可思議榜上有名。只不過包得如此徹底,彷彿被光照到就會灼傷的男人,在全忍界都是難得一見。
語言是最靠不住的,單純一聲「前輩」根本無法代表他的立場。忍者裝束向來以輕便自在為核心,除非他有非得打扮成這樣的理由。不是身體有明顯的傷疤,容易使自己成為追蹤被鎖定的目標,就是有必須蒙面的理由,諸如暗部之類的特殊部隊人員,或是過於顯眼的身分──比如說罪大惡極的叛忍。
「你是誰?」
哈,現在倒是願意用對話開局了?
「前輩可以叫我阿飛。」把曾經的復健夥伴的名字拋出去,倚仗面具的遮掩沒人看得見他的表情,臉要多臭就多臭,並把手裡的紙張遞給他,「請你先看看這個。」
有件事是帶土必須承認的:旗木卡卡西就算是個廢物,那也是聰明的廢物。
從小到大,他從沒有在遊戲、課業或戰鬥上贏過卡卡西任何一次。如此好用的腦筋,放置不用未免太暴殄天物。
寥寥數行,都是認識的字,看完應當不用三十秒。可是卡卡西花了幾分鐘,來回至少閱讀五次,才把紙條還給帶土,附贈一句:「我不相信。」隨後跳下床,重複起帶土剛才的行為。
帶土早就料到卡卡西會是這種反應,應該說理所當然地接受才不合理。不過事實擺在眼前, 容不得他不信,卡卡西遲早也會明白。他索性端出那盒紅豆糕,又要了一盤三色丸子,坐在餐桌椅邊吃邊看卡卡西垂死掙扎,頗有閒心道:「我也不想相信,但我醒得比你早。同為天涯淪落人,我勸你可以省點力氣,直接來想該怎麼辦。」
他看著卡卡西掀翻了桌椅和床板,一無所有的角落又被搜了一次,可憐的冰箱又被拆了一次。他支起雷光攻擊牆面,嘗試用土遁挖通地道,最終仍神情難看地回到桌前,在對面的位置坐下,「說出你的條件。」
「就說了,我和你一樣都是受害者。」帶土聳聳肩。雖然很多事改變了,但這傢伙愛自討苦吃的個性一如往常,「不如先來吃點午餐?」
他再度打開冰箱,端了一盤烤秋刀魚。
05.
卡卡西當然不會吃那盤秋刀魚,再熱騰騰都一樣。
天曉得這個奇怪的男人會不會趁機下藥。
他輕點桌面,得到帶土的關注後,再重覆:「說出你的條件。」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受害者。」
誰家的受害者還能在案發現場這麼自然地吃起不知名人士贈與的點心?卡卡西狐疑的目光先是投往已然空空如也、似曾相識的紙盒,緊接著是那串三色丸子。那個冰箱又是怎麼回事?剛才打開的時候明明什麼都沒有,尚在冒煙的烤秋刀魚又是哪裡蹦出來的?
不行,他不能任憑談話的節奏被拉走。雖然紙條上寫著在房間的期間外部時間都是靜止的,但無人能保證上頭寫的全是事實。此刻的他正在營救第五代風影的半途,一個小時後就輪替他守夜。若因為他一個人的疏失導致任務失敗,儘管並非他所願,也隨時可能引發木葉和砂忍村之間的戰爭,更可能因此開啟第四次忍界大戰。
「行,你也是受害者。」卡卡西放柔了眉眼,先是附和,又說:「既然你我都是受害者,那我們目前就是同一陣線,該一起想辦法離開這裡。」
數年不見,卡卡西的話術大有長進啊。帶土眉一挑,卻不接下示好,「可是我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啊。你瞧,這裡有美好的床、無限的食物跟永無止境的休息時間,絕對、絕對不會有人在半夜叫你出任務。卡卡西前輩,你是不明白我的職場多麼血汗,老大恨不得把每個人都當作五個人在用,老是要我們去做些要命的事,還成天疑神疑鬼的。阿飛我呢,只是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情報販子,我要是有本事搞暗殺,何不早點拓展業務?老大還不接受解釋,說我要是不幹就是死路一條,未免太強人所難了──總之我啊,早就受夠了。」
卡卡西被這一通社畜的抱怨給砸懵了,不慎沒抓準接話的時機,於是阿飛又繼續往外吐苦水。
「前輩很強、很有名嘛,在木葉也是備受重視的人才吧?一看就是一個人要頂四、五份工作的那種人,真是辛苦你了。雖然聽說第五代火影大人是個好上司,但哪裡都有派系的問題吧?家大業大,有各族利益要平衡,更不用說那個志村團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絕對相信你,絕對不會背叛你嗎?」阿飛說到激動處,還拍了下桌面,苦口婆心勸說:「不覺得一直待在這裡,不用面對這個地獄般的世界,什麼都不用幹,也不是件壞事嗎?」
是啊,卡卡西,接受無限月讀,接受我為你構築的美夢,不僅不必再面對這個糟糕的忍界,你渴求的一切也都在那裡。
──這不是至高無上的享受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還有無數的景色等待見證。」卡卡西心忖這麼不想幹活的忍者倒是少見。但如果是暗部,確實有很多煩心事,任務倒好,高層的猜忌才是最棘手的,他還在擔當暗部期間深有體會。阿飛所言話糙理不糙,但皆非他逃避的藉口。他循循善誘道:「阿飛,你就沒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嗯,沒有呢。我現在只想好好休息一陣子,讓世界見鬼去吧。」
他又拿了一瓶快樂水。卡卡西對天發誓,絕沒有看見這人有摘下面具、接吸管或任何背對他偷喝的舉動,那瓶可樂就莫名奇妙的見底了。疑似罪大惡極的叛忍的人還從冰箱拿出兩片紙板,三兩下組裝出兩個紙箱,好讓他能把桌面的垃圾清除,不忘做分類。
這條路行不通。卡卡西想。他必須換道前行。
「阿飛是個好孩子,都會記得做資源回收呢。」
這番無比違心的誇讚讓帶土差點笑了出來,面具下的唇線可疑地顫抖,花了好一番工夫才保持住人設,拍拍胸膛無比自豪,「那當然。」
「好孩子就該乖乖的工作,努力賺錢……養家。」興許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彙形容,還詭異地中斷了語句,「我來之前也還在任務中呢。」
「嘿,任務啊──是什麼樣的任務呢?在河邊嗎?阿飛聞到河水的氣味囉。還在火之國嗎?北邊還是南邊?那裡的魚好吃嗎?」
帶土拋出一連串的問題,卡卡西臨危不亂,「一個普通的支援任務而已。沒錯,夜晚的水邊可冷了,隊裡的小朋友抓魚都害怕他著涼呢。目標是火之國南邊的村莊,魚不好吃,可惜任務還沒結束不能喝酒,委託人可是大力推薦。」
說得煞有其事,句句真情實感。
──好一個謊話連篇的騙子。
要不是睡前他剛接收佩恩的回報說迪達拉已成功捕捉一尾,正和蠍在回程的路上,叫他別忘記按時出席,而卡卡西的外套還夾雜些微黃砂,他可能會相信這傢伙的鬼話。一尾在砂隱村,和木葉是盟友,想必一尾被捕獲的當下就尋求支援,而卡卡西應該是第一波支援。那地方最缺的就是水,哪兒找來的河邊?追擊任務中又怎麼可能抓魚來烤?
裝得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張口全是胡說八道。
「可是前輩你是孤家寡人,你除了自己根本一無所有,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巧的是,我也是呢。」帶土話鋒一轉,指著正中央的紙條,「而我又不像您總喜歡犧牲自己。」
卡卡西就是個無藥可救的垃圾。
「真抱歉。」卡卡西無比誠懇,「但我不會改的。」
「……我寧可出去被壓榨。」
浮華世界。
唯有無限月讀才是救贖。
06.
阿飛罷演了,卡卡西反倒鬆了口氣。
沒有什麼比油鹽不進還不談條件的敵人更難攻克的了。
他們分坐兩端,尋常的家庭用方型餐桌和木椅登時有了嶄新用途,取代鍋碗瓢盆的爭吵,儼然是會談的架勢。
「首先,保證彼此是自願的。」卡卡西單手結印,熟悉的動作恍然叫帶土想起當年訓練時被暴打一頓的慘況,「在這個房間所為凡事為離開目的之行為,皆一一配合並接受。」
說得真好聽,陪他玩玩也無妨。帶土嗤笑,也舉手回應,「沒問題,我接受。」
這個誓言全然仰賴個人品行,但還肯裝模作樣無論如何都比撒手不幹來的有前途。卡卡西稍微放心了。
乘勝追擊。他點點紙條第一行,「這個『做』字,並沒有指定什麼方式。」
卡卡西神情淡然,彷彿要執行的人不是他自己。不過帶土相信以這傢伙的個性,即便是作為決策者,也會傾向於把強人所難的要求預先留給自己。
「我們可以假設它只是個單純的詞彙,不代表真槍實彈。可以用替代性的方式解決問題,比如說,互相幫助。」
「說得對。如果我是這間房間的執行者,我可能會選擇這麼方便談條件的形式也說不定。」
「情報交流最忌諱情感宣洩。你對我有意見,請隨意,但絕不是這種時候。」卡卡西輕敲桌面,雙眼依舊清澈,「我也不想這麼說,但現在,我們是命運共同體。」
那都是過去式了。帶土對此嗤之以鼻。一個擁戴現實,一個沉醉美夢,他們早已不是同路人了,如今唯有勝利能證明孰是孰非。
「不,只不過這種事勉強還算是我的職業範疇,我只是在用同等思維假設計畫的可行性罷了。」
現任情報販子聳聳肩,只差把「愚蠢」兩個字宣之於口。
這傢伙。卡卡西按著蠢蠢欲動的手,指縫間雷光躍動,若無其事地接續,「那麼按照你的說法,勢必得真槍實彈了?」
帶土悄悄調整姿勢,確保要是不小心玩過頭了以至於卡卡西打算再次給他來一個透心涼的時候能第一時間反擊,提心吊膽地隨時準備神威。做好萬全準備後才回應:「前輩真不愧是好人,把所有人都想得這麼正人君子呢。阿飛是沒有前輩強啦,藏身的本事還是有一點的。而且我們都不是小菜鳥,姑且不論他是怎麼無聲無息地逮住我們,特地把人關到奇怪的地方不僅沒個人來拷問,還留下一張詭異的紙條──你說呢?不就是想看我們掙扎的模樣取樂,怎麼反抗,最後還是得乖乖照他的方法才能離開嗎?」
卡卡西是不指望自稱阿飛的男人能好好說話了。習慣真可怕,認識他不到半個小時,他已經能自動去蕪存菁了。
「……好。」卡卡西深深地吸一口氣,「那就這麼辦吧。」
反正如阿飛所言,孤家寡人兩個,想來都沒有需要守身的對象。忍者也只是普通人出長期任務時若有生理需求,就近尋找隊友一起本就是最穩妥的選擇。當作任務也好,一夜情也罷,現在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裡。
──這不就是這傢伙想要的結果嗎?
結果出乎卡卡西意料的,面前的男人又有了新花招。
「哎呀呀──想不到前輩是這麼隨便的人,真意外──」
07.
乾脆殺了他吧。
冰箱都能給烤秋刀魚了,要把鏟子也不過分,殺了直接就地掩埋……不,那麼做藏不夠深。雖然可能沒人曉得今天的「綁架」事件,但應該防患於未然。就火遁吧,不是他的專長,用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至少毀屍滅跡足夠了。然後再用土遁挖個五公尺深的坑埋了。
完美,就這麼辦。
卡卡西緩緩舉起手。
「阿飛我還是個純情的孩子呢。等、犯規!用千鳥犯規啦!」
壓根沒被擊中的怪人哇哇大叫,捂著胸口一副嬌羞扭捏的模樣,彷彿卡卡西把他怎麼了似的。
純情?呵。卡卡西咬牙切齒。當誰沒幹過情報這行呢?臭不要臉是本性,不擇手段是常態。再說這傢伙儘管口口聲聲喊他前輩,實際上年紀大概和他差不多吧。他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絕對是裝嫩!
三十歲的男人能有多純情?如果還是暗部出身,那就更不用說了,躲在各處聽牆角,甚至親身下場的事還少見嗎?
「冷靜點!冷靜點啦!我又沒說不幹!現在殺了我的話,你就要永遠留在這裡了!」
千鳥即時在胸口寸前停止。
卡卡西的拳頭又鬆又握,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沒有捅下去。
不能被牽著鼻子走。想想木葉,想想你的任務,想想你若不早點結束就會積灰的慰靈碑。快想想辦法啊,旗木卡卡西──
他定定神,忽然開口:「難道,你還是童貞?」
「怎麼可能。」
怪人不假思索地反駁。
「不用逞強。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到你的心情,勉強你配合,就算是任務需要再怎麼說也──真的很抱歉。」
「都說了你誤會了,不是這麼一回事嘛。」
「是、是,雖然現在像你這種純情也不多了……總之,加油喔。」
嘴上說著沒關係,眼神卻書滿憐憫,看的人毛骨悚然。
帶土莫名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挑戰。
「阿飛雖然是個情報販子,也是有職業操守的,已經答應的事就會照做。一切都是任務需要,任務需要。現在就來吧,怎麼樣?不過阿飛要主導喔,前輩,需要先吃午餐嗎?」
「行,午餐就不用了,直接來吧。」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卡卡西覺得這事態如逆風,瞬息萬變,難以前行,荒唐地覺得這傢伙可能真的不是裝嫩,思維簡直活躍過頭了。
……不。
卡卡西走到床邊,沉重的現實壓彎了他的背脊。
也許是他老了。
08.
這床大得卡卡西躺不安穩。
想當然,眼一睜一閉就發現所在地換了,自己被綁了,無緣無故要和一個陌生人,還是個怪人展開一場雙方都不想要卻必須是自願──沒辦法,當然要保持自願心態做,否則若有意外還得再來一次,那豈不是更得不償失──的一夜情,是個人都很難安穩。
主不主導他不介意,上下位他也不在乎,只要能讓他離開這個破房間,遠離這個怪人。
阿飛覆了上來,寬厚的肩恰好遮住日光燈,陰影下的漩渦面具更增添幾分詭譎氣息。卡卡西看不清楚他唯一露出來的眼──說來離譜,哪怕這傢伙和他在餐桌面面相覷的時候,他也從未看清那隻眼生得什麼模樣。他嚴重懷疑那戴的根本不是面具,是吸光板。要不就是阿飛會的壓根不是忍術,是魔法──職業神經使然,面對不知名的危險自發屏氣凝神,導致寂靜的空間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速度快得像是快蹦出胸腔。
這種折磨什麼時候才是盡頭?卡卡西不禁吞嚥唾液。換作意志力薄弱一些的人,興許寧願一死了之。
「前輩,你太緊張了,這樣快樂的事也快樂不起來啦。還是說,卡卡西前輩還是童貞?真純情。」
「呵,三十歲的男人能有多純情?」
「真的嗎?最好是這樣,不然阿飛總覺得過意不去,我很崇拜卡卡西前輩的,可不願意──」
「閉嘴,廢話少說,到底幹不幹。」
「是,是。真受不了你,前輩真是急性子呢。」
不管「綁架犯」當初搞出這房間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卡卡西已經決定當作是心性訓練了,森乃伊比喜主辦的那種。
不過還是得顧及身體健康,這空間裡可能只有時間是靜止的,他可還有任務,受傷就麻煩了。卡卡西頂著上頭灼灼的視線,硬著頭皮道:「你要是不會,可以換我來。」
「前輩就想太多了。不就是先解皮帶嘛,阿飛知道的。」
知道就好。
阻止話癆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接他的話。
於是卡卡西沒再回應。
……
……
……
等等。
他這一身忍者制式裝備哪來的皮帶?
09.
不知道改從冰箱爬出去的這個計畫可行性有多高?
卡卡西想。
END.
「帶土,起床啦。你忘了昨天佩恩還提醒你今天有正事要做,千萬別遲到嗎?」
「……等我五分鐘。還有,別叫我帶土。」
「可是這裡只有我們,我才是阿飛。」卷卷絕覺得委屈,不只沒感謝他來叫人起床,居然還搶劫他的名字。五分鐘後他被走出房間的帶土嚇了一跳,「哎呀,這是怎麼了,黑眼圈好重啊。你是昨天抓到尾獸,終於開始月之眼計畫太高興所以去哪徹夜狂歡了?有好玩的,居然還不帶我一起?」
卷卷絕抱怨老半天,驚覺不對,「可你昨晚不是很早就睡了?十一點。夜生活正要開始呢。」
一個白絕──哪怕是改良版──要什麼夜生活?可是帶土懶得吐槽,只說:「沒什麼,只是做了個噩夢。」
帶土感覺昨天就像有一百個白絕到他的房間用佩恩的音響放重金屬搖滾樂嗨了一晚上,到現在腦袋還暈暈沉沉的。
他還記得睜開眼的瞬間,秒針喀地與12併攏,是02:11。然後他就再也無法入睡,一味盯著天花板出神。
他再傻,再蠢,也不會在一套沒皮帶的裝備上找皮帶吧。不過開個小玩笑,卡卡西反應怎麼這麼誇張,鬧得雞飛狗跳……嘶。
該死的卡卡西。他咬牙旋轉臂膀,做了幾個伸展,骨頭喀喀響。非要搞得大家都不安生。
對了。帶土眼珠一轉,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對了,你前天給我的那份旗木卡卡西的報告呢?收到哪去了?」
「被角都拿去丟壁爐了,說是資源要回收再利用。」
「……」怪不得昨天大廳特別溫暖。
「怎麼了?你不是每次都說『誰想看那傢伙苟延殘喘』,然後就把紙撒得整個房間都是,通常是一個月叫我整理一次嗎?時間還沒到啊。」
「問那麼多做什麼?我現在需要它了。雷之國的工作昨天結束了?那正好有空再抄一遍給我,今天就要。」
「……抗議!抗議!拒絕黑心老闆!拒絕血汗職場!」
「駁回。等下還要參加會議?你以為分身術是幹什麼用的?」
「我用的是分裂,又不是分身。再說千手扉間當初發明分身術也不是為了這種事吧?」
「那種事怎樣都好,總之你多分幾個出去不就得了?而且你怎麼知道千手扉間在想什麼?要我說,他發明穢土轉生說不定其實是想找一群人007呢?反正人都死了,再怎麼操不可能死第二遍。」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
「囉嗦。再吵就把你跟那傢伙一起塞進垃圾桶。」
遠在砂忍村的卡卡西艱難地忍住了噴嚏,以免聲音洩漏隱藏位置。頭痛得像陪阿凱喝了一整晚,肌肉酸痛的程度彷彿宿醉狀態再接受極限求生比賽通宵三天。
該死的面具男,最好別讓他在暗巷裡堵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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